夏风逐烟听雨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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汉语言文学师范专业大学牲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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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阿尔乙己》

食尾蛇的酒店的格局,是和别处不同的:都是当街一个曲尺形的大柜台,柜里面预备着王水,可以随时加热。做任务的人,傍午傍晚完成了任务,每每花四卢克,买一碗王水,——这是二百多年前的事,现在每碗要涨到十卢克,——靠柜外站着,热热的喝了休息;倘肯多花一卢克,便可以买一碟地瓜(不是)绝尘果,或者彩虹草,做下酒物了,如果出到十几卢克,那就能买一样烤赤火云豹,但这些顾客,多是基层工作人员,大抵没有这样阔绰。只有穿长袍的,才踱进店面隔壁的房子里,要王水要菜,慢慢地坐喝。


 


我从十二岁起,便在地狱皇后岛的食尾蛇酒店里当伙计,女王说,我样子太傻,怕侍候不了长袍主顾,就在外面做点事罢。外面的基层工作人员,虽然容易说话,但唠唠叨叨缠夹不清的也很不少。他们往往要亲眼看着王水从坛子里舀出,看过壶子底里有水没有,又亲看将壶子放在热水里,然后放心:在这严重监督下,羼水也很为难。所以过了几天,女王又说我干不了这事。幸亏荐头的情面大,辞退不得,便改为专管温王水的一种无聊职务了。


我从此便整天的站在柜台里,专管我的职务。虽然没有什么失职,但总觉得有些单调,有些无聊。女王是一副凶脸孔,主顾也没有好声气,教人活泼不得;只有阿尔伯特到店,才可以笑几声,所以至今还记得。


阿尔伯特是站着喝王水而穿长袍的唯一的人。他身材很高大;青白脸色,皱纹间时常夹些伤痕;一部乱蓬蓬的花白的胡子。穿的虽然是长袍,可是又脏又破,似乎十多年没有补,也没有洗。他对人说话,总是满口此消彼长,叫人半懂不懂的。因为他姓阿尔,别人便从描红纸上的“赫尔墨族炼金师阿尔伯特”这半懂不懂的话里,替他取下一个绰号,叫作阿尔伯特。阿尔伯特一到店,所有喝酒的人便都看着他笑,有的叫道,“阿尔伯特,你脸上又添上新伤疤了!”他不回答,对柜里说,“两个爆破晶石,一只岂可拉。”便排出九文卢克。他们又故意的高声嚷道,“你一定又抢了人家的东西了!”阿尔伯特睁大眼睛说,“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……”“什么清白?我前天亲眼见你抢了夏莲的时之键,吊着打。”阿尔伯特便涨红了脸,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,争辩道,“抢时之键不能算抢…抢劫!……十影王的事,能算抢劫么?”接连便是难懂的话,什么“此消彼长”,什么“元素”之类,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: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。


 


听人家背地里谈论,阿尔伯特原来也是十影王之一,但终于没有找老婆,又不会营生;于是愈过愈穷,弄到将要讨饭了。幸而会炼金,便加入了食尾蛇,替人家炼炼金,换一碗饭吃。可惜他又有一样坏脾气,便是好喝懒做。坐不到几天,便连人和元素晶石,一齐失踪。如是几次,叫他炼金的人也没有了。阿尔伯特没有法,便免不了偶然做些抢劫的事。但他在我们店里,品行却比别人都好,就是从不拖欠;虽然间或没有现钱,暂时记在粉板上,但不出一月,定然还清,从粉板上拭去了阿尔伯特的名字。


阿尔伯特喝过半碗王水,涨红的脸色渐渐复了原,旁人便又问道,“阿尔伯特,你当真会炼金么?”阿尔伯特看着问他的人,显出不屑置辩的神气。他们便接着说道,“你怎的连半个老婆也捞不到呢?”阿尔伯特立刻显出颓唐不安模样,脸上笼上了一层灰色,嘴里说些话;这回可是全是此消彼长之类,一些不懂了。在这时候,众人也都哄笑起来: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。


有几回,怪物们听得笑声,也赶热闹,围住了阿尔伯特。他便给他们一人一个元素晶石。怪物吃完元素晶石,仍然不散,眼睛都望着碟子。阿尔伯特着了慌,伸开五指将碟子罩住,弯腰下去说道,“不多了,我已经不多了。”直起身又看一看元素晶石,自己摇头说,“不多不多!多乎哉?不多也。”于是这一群怪物都在笑声里走散了。


阿尔伯特是这样的使人快活,可是没有他,别人也便这么过。


有一天,大约是中秋前的两三天,女王正在慢慢的结账,取下粉板,忽然说,“阿尔伯特长久没有来了。还欠十九卢克呢!”我才也觉得他的确长久没有来了。一个喝王水的人说道,“他怎么会来?……他打折了腿了。”女王说,“哦!”“他总仍旧是抢。这一回,是自己发昏,竟抢到焰角罗伦家里去了。他家的东西,抢得的吗?”“后来怎么样?”“怎么样?先放出四不像,后来是放电,打了大半夜,再打折了腿。”“后来呢?”“后来打折了腿了。”“打折了怎样呢?”“怎样?……谁晓得?许是死了。”女王也不再问,仍然慢慢的算她的账。


中秋过后,秋风是一天凉比一天,看看将近初冬;我整天的靠着火,也须抹上发胶了。一天的下半天,没有一个顾客,我正合了眼坐着。忽然间听得一个声音,“温一碗王水。”这声音虽然极低,却很耳熟。看时又全没有人。站起来向外一望,那阿尔伯特便在柜台下对了门槛坐着。他的呆毛耷拉下来,已经不成样子;穿一件破长袍,盘着两腿,下面垫一个御刃的盾牌,用岂可拉褪的皮在肩上挂住;见了我,又说道,“温一碗王水。”女王也伸出头去,一面说,“阿尔伯特么?你还欠十九个卢克呢!”阿尔伯特很颓唐的仰面答道,“这……下回还清罢。这一回是现钱,王水要好。”仍然同平常一样,笑着对他说,“阿尔伯特,你又抢了东西了!”但他这回却不十分分辩,单说了一句“不要取笑!”“取笑?要是不抢,怎么会被十字落雷劈断腿?”阿尔伯特低声说道,“跌断,跌,跌……”他的眼色,很像恳求女王,不要再提。此时已经聚集了几个人,便和女王都笑了。我温了王水,端出去,放在门槛上。他从长袍里摸出四卢克,放在我手里,不一会,他喝完王水,便又在旁人的说笑声中,慢慢走去了。


自此以后,又长久没有看见阿尔伯特。到了年关,女王取下粉板说,“阿尔伯特还欠十九卢克呢!”到第二年的端午,又说“阿尔伯特还欠十九卢克呢!”到中秋可是没有说,再到年关也没有看见他。


 


我到现在终于没有见——大约阿尔伯特的确去找四不像一雪前耻去了。


【end】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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